今年奧斯卡典禮上,Lady Gaga和Bradley Cooper表演了一段合唱,這是因電影A star is born入圍而有的戲目,兩人的深情對唱亦是延續電影中角色設定。一切都很合理。但那天,對唱間呼之欲出的情慾讓全球觀眾捏了冷汗,有人因前述理由還是把感覺努力界定回「不愧專業演員,瞬間從現實入戲」,亦有人堅信強烈的直覺:他們不是演的,這是真的。......這件事起了小小風波,有人跳出來砲轟你們竟在全世界面前出軌。媒體舉Cooper的女友幾個月前即解除對Gaga ig關注由此「證明」其中必定有鬼。當事人隨即嚴正澄清。等等。
可這小小八卦比表面上更為深奧而不可解。事實是,沒有人知道那個當場的真相。包括他們。
每場景都是個獨立宇宙。宇宙的內與外,是不可共量的(incommensurable)。你在場景裡的情感,有時會滲進現實,有時不會。當情感滲透,你質疑會否是自己還沒脫下角色,當情感真的一踏出就憑空消失,你質疑會否這其實非關角色,而關於萬物消逝的道理(你不是切換了角色而擺脫了感情,你仍在同一角色只是感情淡了—感情總是會淡)……總之,只要無法否定一個場景的成立,就誰都無法,從場景之外,否定場景之內的動靜。
逢場作戲?不,進了場,戲總是自己動起來。
去年我在當代藝術館有個展演作品,因此認識了藝術家張紋瑄,我們在會後例行聚餐時聊了起來。一發不可收拾。很用力、很激動、很感動。那樣迷人的夜晚。
散後,我一個人走在沈進深夜的市民大道,被感傷淹沒,很多情緒,包括對再度過份入戲的自責。......這許多年來,我曾與許多初相識的,創作者、愛藝術的人,有過熱切又激情的幾小時的時光。我完全相信我們,在這天之後就會成為好朋友,像《2666》中那種糾纏甚深的友伴。但我錯了。一次又一次。總是一期一會,終相忘於江湖。......一夜情不該被期望是戀愛的序曲。我卻是戀愛體質的人。...所以我想我和紋瑄,也不會再有聯絡了。
幾個禮拜後,我收到紋瑄的信,她說,她受邀參與「而我叫你朋友」的創作計畫。我們來寫信進行這個作品吧。她說。
也許兩個陌生人的友誼將通過此而宣告成立或失敗;也許那個一見鍾情將通過此延續或終止;也許我們一起演齣戲,在過程中有誰認真了而有誰不是,或都認真的但從不交會;也許這是個中性的展演,我們將展現給讀者/觀眾,人如何臨在幾乎澎湃的情感底線上,可終是冷眼也漠然;也許這是某種懸浮、隨機的碰撞,而那既有意義,也沒有,又或者,既沒有意義,卻也有。
我把《而我叫你朋友》看為聚焦於歷史寫作與真實虛構等主題的藝術家張紋瑄的作品。信裡的我是她創作的一部份。對於作品,我有自己的想法,但那或許關於切換出的評論眼光,如同我總是的入戲又抽離;又或者,我當然有想法,如同作品之對創作者做出反撲。但這都是另外的事情了。......信的內容還重要嗎?在信的此與彼方,有兩個人切換在表演與試探間,真實與虛構間,持續意識著第四面牆。你相信他們是來真的嗎?人與人有可能,來真的,嗎?如果可能,你能從上萬字中找到那個「就從這裡開始」的極限點嗎?
與你們分享張紋瑄的作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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